第二十回蓬門今始為君開
码头之事,最先知晓者,乃戊九。他于墨蠹殿听闻属下匯报,一脸错愕,随即嘟囔着不知天高地厚云云,便继续汇整谍报。 再来是附近清点走商货物的丁叁,他边勾着卷上的清册,边听贩夫谈笑,摇摇头,感慨几句年轻气盛,便让商货出阁。 睡醒用膳的寅兔,听着侍女长舌,气恼情郎一早不见踪影,竟是被此事耽搁,想着稍晚得去哪里堵他。 丙五忙着指挥眾人炼器,无暇他顾。最后得知的,却是伏案醒来的乙两。 僕役递水盆湿巾,参议持卷在旁匯报。 「什么?」乙两转头,看向参议:「居士呢?」 「居士?」参议一愣:「在下正稟报凌风之事呢。」 「谁家没有悲惨事,兽潮袭村,家破人亡者,多了去,魔尊现世,全城祭炼,亦有耳闻。」乙两摇头,丢下湿巾,出房招人:「居士何在?」 另一参议,闻讯碎步而至:「塔楼稍早回传,说是出阁往山林去了。」 「嘖。」乙两皱眉,望向后山,旋即拔足狂奔。 解忧阁,前湖后山,湖乃云泽,山不过小丘,无名之丘,眾人便唤阁外山。 瀟月一步数丈,趁日未叁竿,踏青踩土至丘顶,顶风轻拂发丝,一眼望去,水泽环绕,朝阳下气雾渺渺,灵气牵引,隐约可寻。 顶峰草原随风起伏,瀟月信步而走,左看右瞧,山水之间有气息游走,阵法之型,几乎欲出。惟,藏匿縝密难轻寻,只待辛勤逐步探。 回旋走,不落下,却见那丘后一处凹洼,矮灌茂密,一步踩去,便能越过。 咦?瀟月回身,朝灌木落脚,又是一晃而过,竟是不能践踏? 弯腰拨草叶,方见茂枝中有一空洞,空洞?再试以灵气灌过,洞中方显透明无色的琉璃,想来这便是解忧阁大阵之眼。 瀟月覆盖灌草,以灵目环视周遭,凹洼处处是障眼,灌木横竖是迷宫,四周大泽为灵气纳聚之源,以前方宫阁为护阵之本,暗藏阵眼于此,端是用心。虽说隐密难寻,又有迷惑之效,可惜少了些防护。 心念一转,叱声:「土灵在此,贯丘之顶,立阵!」 剑诀一捏,土灵剑离袖,衝上云霄,旋即俯落而下,破入山丘,直没山根,解忧阁方圆数里,微震。 阁内兴工暂缓,眾人四寻震央,戊九翻身上楼塔,举目眺望山林。 「金灵去西,成泽之壁,护阵!」 金灵剑飞逝,光影闪烁,于西方云中摇曳摆盪数回,猛然插落水泽,没入泽底,掀起水浪。 渡口涟漪渐起,逐波掀涛,船筏艇轮摇晃,地支干员喝吆奔走。 「水灵往北,挡阁之浪,掠阵!」 水灵剑甫出,便鑽入云雾中,无声无息,稍顷,只在阁前水泽中,隐约听闻细微咚响。 酉蛇老翁筏上惊坐起,令眾人一同从入水,却见水下一串滚滚流线,逼退眾人。 瀟月瞥了一眼东方,又眺望山腰似有来人,转身喝道:「火灵走南,倚山之角,疑阵!」 火灵剑燃焰,火起捲烟呼啸,声势浩大,滚滚烈火奔向山后,炸响枯木走石,宛若惊雷。 丙五放下铁鎚,吩咐匠徒去主殿相询,自个推窗细看那黑烟衝云。 瀟月看着手上最后一把,夏阳剑,正欲以阳代木,补缺一方,便闻来者高喊。 「且慢!」 乙两奔上山丘,脚不停,手直拱:「且留一方。」 「我欲南下,若阵角有缺,尔等能挡来犯?」瀟月纳闷。 乙两喘了口气:「无碍。」 秋风起,吹原草,宽松衣袍贴紧乙两,显露消瘦身躯。 瀟月与乙两对视,后者坚定拜首,前者便将夏阳纳入乾坤,剑诀指天,虎掌压地,沉声:「金、水、火、土,灵链四方,结阵!」 桃木剑灵气串结,画线贯穿解忧阁上天下地,与护阁大阵互为表里,阵势闪耀明动,日正当空,气劲以丘为圆心,猛力往外狂推,一时间,烟消云散万里晴,剑鸣响吟,久久不衰。 「谢过居士。」乙两起身。 「不宜再卜。」瀟月劝道。 乙两无奈笑笑:「阁主于我有大恩。」 瀟月听鸣响渐消,頷首:「我南下后,阁中谁坐镇?」 乙两再度拱手:「甲六将伏于林。」 「此乃疑兵之计,非长久可行。」 「是极。」 「尔谋之,彼亦有智,且防阁里内间。」 乙两摇头:「用人不疑。」语毕,张嘴无声,只有口型:「疑人另有他用。」 瀟月见乙两心里有数,想应是已做好全盘规划,便不再干涉。 「何日宜出行?」 乙两剑眉微皱,心中盘算一阵,才谨慎开口:「且待处暑。」 「这么早?」瀟月诧异。 「敢请居士化名藏身,渡过大漠。」乙两袖中掏出铁针,双手奉上:「扮作『星痕剑』,前往大齐。」 「喔?」瀟月接过一大把铁针,收入袍中:「假冒剑修,去聚宝坊夺护心镜?」 「居士闻一知十。」乙两双眸亮光:「坊主在大齐总坊,甲子前,便有赌客曾号千王,赢过一回护心镜,不过在离境时,遭匪盗击杀夺宝,坊主又重金悬赏,方才得回宝物。」 「已有前车之鑑,焉能成事?」 「正因有例可循,故而放心。」乙两微笑:「况且,坊主不知居士乃大仙,待他所聘匪盗无功而返,居士已遁入大漠。」 「嗯??」瀟月沉吟片刻,仍有疑惑。 乙两却从袖中掏出叁枚锦囊:「出大漠前,可解一囊,回大漠后,再解一囊,入阁前,解最后一囊。」 瀟月摇头,无奈收下。智高者,骗人,也骗己。若再问,亦不会相告。 「秋分?」瀟月举步,朝山下走。 「处暑。」乙两跟随,低头再答。 「白露?」 「处暑。」 「赶我走?」 「居士不捨温柔乡?」 「咳!」瀟月脚步踉蹌。 绕指不单左宫寝,世间有情皆暖阁,聚宝坊中亦有春。 金银聚宝遍齐楚,北楚有四,南齐落五,总坊立于齐都,临淄。 方立秋,暑气未消,都城人声鼎沸,摩肩擦踵,直至晚霞繽纷,仍商旅不绝,宾客满街,尤以丹凤热闹非凡,概因酒楼茶肆、勾栏戏班、赌坊画廊,均在此道。 坊上匾额金字辉煌,行草狂舞『天下我有』四字,落款『金银』,坊内喧嚣不断,赌客面红是玩骰,投壶多半扯嗓叫,最静莫过弈棋桌,豪扔千金是叶子。 坊后内院,亦摆宴,鶯鶯燕燕语未断,金银阎王,揽酒罈,熙熙攘攘杯不停。 「咕咕??咕咕??汪汪!」 「好!」食客以声仿鸡犬,维妙维肖,得满堂喝采,坊主同庆。 「恭贺坊主再添客卿。」眾人举杯,阎王举罈。 金银阎王身形壮硕,雄伟如兽,磐椅坐卧圆腹便便,酒洒薄衫甚是豪迈,侍女欲替其主更衣,却被一把拉入怀,满室门客见怪不怪,哄堂笑语如旧。 「去领赏。」坊主声如撞鐘,鏗鏘有力,惟眼角皱纹与手指乾枯,透露了年岁。 仿声门客满心欢喜道了谢,转身离宴,出门时,恰逢另一人快步踏入,此人不管满桌菜餚,不理佳丽姿色,逕自到坊主身旁,顷身附耳低语。 「解忧阁密报,阁主离泽,疑似北上。」 坊主听完,嘴角渐渐上扬,无声低笑,推开侍女,眯眼道:「鱼儿出洞了。」 旋即,对身旁那人吩咐:「快请几位先生,到书阁商议。」 「是。」 「别忘了,陈先生也得请来。」 「得令。」